秉公直断英雄冤案

——晚清重臣张人骏往事之二十三

刘天昌

中年时期的刘永福

刘永福率黑旗军擒获日酋的图画

刘永福设在台南大天后宫的总统府

广西巡抚张鸣岐

《申报》刊载的蔡其铭一案消息

1909年5月6日，远在广州的两广总督张人骏接到了朝廷下达的圣旨，“广西巡抚张鸣岐奏：上思直隶厅同知蔡其铭，捏改案情，疏纵逆伦重犯，并有被控蒙禀枉杀情事，请将蔡其铭革职讯办。并据实检举，自请议处。得旨：此案著交张人骏提案讯办，张鸣岐著交部议处。”

手捧这橘黄刺目的提花锦缎，张人骏颇感重压，感觉到它有千钧的沉重。

原来，这是一起蔡其铭、刘永福与广西巡抚张鸣岐共同卷入的“逆伦杀亲枉杀卫兵”的惊天大案。

蔡其铭，浙江松阳人，抗法名将冯子材的手下。历任冯子材幕僚、前军中营管带，曾经在抗法战争中立过功劳。1885年5月15日，经冯子材上奏，时为府经历的蔡其铭“以知县归于广东尽先补用，并赏加同知衔，赏换花翎”。光绪末年，蔡其铭任署理广西上思厅同知一职。

刘永福，字渊亭，广东钦州汉族客家人，清末著名民族英雄。他于1857年加入反清复明的黑旗军，1883年在张佩纶、唐景崧的招抚下率黑旗军参加中法战争，屡次大败法军。1894年甲午战争期间奉命率军赴台抗日，台湾民众公推巡抚唐景崧为台湾民主国总统，刘永福为大将军。1895年6月台北沦陷后唐景崧内渡，刘永福被继推为民主国大总统，他曾三拒总统印，以抗日盟主的身份领导台湾民众抗日。4个月之后，刘永福奉诏回粤，台湾全境被日军占据。回到大陆后，刘永福先后任广东军械局总办、广东碣石镇总兵。1907年，70岁的刘永福以风湿病发作再三请辞，终于离职回老家钦州养老。清兵部尚书彭玉麟评价他“为越南之保障，固中华之藩篱”，张之洞评价他“为数千年中华吐气的义勇奇男子”，李鸿章评价他“真乃高人一筹，诸统领莫及焉”，孙中山称“余自小即钦慕我国民族英雄黑旗刘永福”。他的事迹曾多年编入中小学课本。

张鸣岐，字坚白，山东无棣县举人。1898年师从岑春煊，颇得赏识，后充当其幕僚。1903年随岑春煊赴两广，历任两广学务总办、广西布政使。1907年，32岁的张鸣岐升任广西巡抚，成为全国最年轻的封疆大吏。1910年，升任两广总督兼署广州将军。人曰“逊清一代官吏进阶之速，无伦比也”，张鸣岐无疑是一颗熠熠发光的政治新星。

接到圣旨，张人骏自然不敢怠慢。他命令广东按察使魏景桐立刻札文广西，将涉案官员蔡其铭及一干案犯押送到广州。

6月上旬，年逾古稀的老将军刘永福闻知张人骏接管此案，专程从家乡来到广州，亲自将一纸诉状递交到张总督这位封疆大吏手上。他在陈述了“蔡其铭不查官情，竟指为白昼掳人，行同匪盗，并遽行瞒禀西抚(张鸣岐)拘拿差弁，分别就地正法。似此逆伦重案，地方官不能先事访实办凶，乃竟一味庇纵，并枉杀案外三人，国法奚在”的案情梗概后，情绪激动地表示，要“势不与该同知(蔡其铭)两立”云云。

6月14日，已经卧病在床好多天的臬司魏景桐，待到蔡其铭等人犯到穗，立即强打精神到署审案。经过几天紧张的审讯，终于把案件真相审理出来。

原来，刘永福早年创建黑旗军时，他的手下有一名虎将，名叫吴凤典，广西上思厅那琴乡上伴屯人。自1871年投奔刘永福后，抗法军，战日寇，屡立战功。曾先后担任黑旗军左营管带、守备、都司、广东雷州参将等职，1899年退休回乡，1906年冬逝世于上伴村家中，清政府诰授他为“龙虎将军”。刘永福曾将自己的小姨子谢氏许配给吴凤典为妻。

吴凤典去世后，留下了发妻谢氏、小妾朱氏，以及亲子吴世统、吴世元和养子吴世臣。1907年11月1日深夜，吴世统为了独霸家产，竟然串通劫匪引狼入室，在持械抢劫了大量财物后，又将嫡母谢氏及吴世臣一并杀害，而背后的始作俑者却是吴世元。案发后，署上思厅同知蔡其铭立即将吴世统、吴世元拿获审讯。在案件审理过程中，吴世元虽经吴凤典小妾朱氏、吴世臣之媳莫氏上堂指证有参与犯罪的嫌疑，但由于他暗中承诺赠与蔡其铭一大笔财产，因此蔡其铭将罪行归结到吴世统一人头上，将吴世元无罪释放。

1908年2月，蔡其铭将吴世统谋杀亲人案上报到省，正好广西巡抚张鸣岐出差在外，经代理巡抚、广西布政使余诚格批转，广西按察使沈曾植批准，将案犯吴世统就地正法。

1908年5月1日，刘永福带领一小队手下卫兵，从钦州老家来到上思厅扫墓。当得知小姨子谢氏及外甥吴世臣被杀之事，便指派亲兵黄远南、周云廷、潘兆山、蓝景胜、陈振山等五人，穿着“福字军”的号衣，肩背钢枪，大摇大摆来到上思城内鸡鸭巷，将外甥吴世元逮个正着，囚禁在其家中准备拷问个水落石出。

自古有道是：英雄怕末路，美人怕迟暮。一生打雁的黑旗英雄刘永福，没想到这次却被雁啄了眼睛。

原来，吴世元的亲信及家人见少爷被拘，赶忙跑到了蔡其铭的官署报告。蔡其铭立即带领手下官兵，将刘永福的五名卫兵抓到官署。他在明知刘永福因处理家庭纠纷而派人拘禁的情况下，借口此时上思正因云南河口暴乱而全城戒严，污称刘永福手下“白昼在城捆捉平民，实属形同盗匪”，而且“是否刘永福之人，无从凭信”。因此致电广西巡抚张鸣岐请求严惩。2日，不明就里的张鸣岐电告蔡其铭，以“黄远南等于边城戒严之际，辄敢冒穿号衣白昼在城捆捉平民，实属凶悍不法。无论是否刘永福之人，均应严办示惩”，草率下令“即行正法，以安危局”。3日，刘永福亲自赶赴上思厅署，面见蔡其铭陈情求饶。蔡其铭因为靠山冯子材与刘永福平素有怨，又担心自己与吴世元勾结之事被人发现，因此根本不给刘永福面子。他以张鸣岐有令在先为由，于5日那天干脆将刘永福的五名士兵执行了处决。

眼见跟自己浴血沙场的五名弟兄因为自己而惨遭冤死，刘永福悲怆万分。他决心与张鸣岐、蔡其铭斗争到底，为死去的弟兄们申冤报仇。于是，他血书了奏折，告到朝廷。

很快，耳目灵通的张鸣岐得知了刘永福告御状之事，他赶紧指派广西太平思顺道道员姚绍书亲赴上思调查情况。姚绍书待略知原委后，将蔡其铭革职听候处理。可惜，姚绍书未及审讯，便于1908年8月8日因病去世。于是，该案转交给署理广西按察使、太平思顺道道员吴征鳌接手审理，终于审获了案情的全部情况。

得知真相的张鸣岐大惊失色，在五名冤死的灵魂面前深感内疚。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过，他立即上书朝廷，自请处分。

考虑到广西方面的上下官员已卷入此案太深，1909年5月6日，朝廷这才下旨，将蔡其铭“蒙禀枉杀”一案交两广总督张人骏查处。

面对命案结果，张人骏百般为难。一方面，刘永福身为抗敌英雄，护国有功，虽然在处理家事上有些过失，但其手下卫士罪不至死，明显有冤；一方面，张鸣岐作为自己手下股肱要员，虽不是门生弟子，但其才华横溢，前程远大，不想他因此毁掉政治生命。自己怎样处理才能达到双方满意呢？

经过一番情与法的斗争，数日之后，张人骏终于做出决定，拟判处刘永福胜诉，判处“故纵逆伦命犯并蒙禀枉杀五命”的蔡其铭及逆子吴世元死刑，建议将张鸣岐降职调用，还刘永福冤死卫兵及吴氏家人一个公道。随后，他毅然决然地将案件的全部经过原原本本上奏给了朝廷。

6月21日，朝廷下旨曰：“吏部奏，遵议广西巡抚张鸣岐处分，议以降二级调用，不准抵销一折。张鸣岐著加恩改为降二级留任。”忤逆凶手吴世元也受到了应有处分。

而贪渎恶吏蔡其铭，因张人骏于上奏不久后调离广东，继任粤督袁树勋对该犯处理久拖不决，以至到辛亥革命爆发，清政府垮台，事情竟然不了了之。

本文作者：环渤海新闻网(今日头条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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